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氈帳裡的炭火漸漸弱下去,阿依娜突然按住小腹,指腹下的布料被體溫焐得溫熱,卻擋不住那陣突如其來的墜痛。像有隻冰涼的手從肋骨縫裡伸進來,攥著五臟六腑往下沉,她下意識蜷了蜷身子,玉玨的碎棱在掌心硌出淺淺的紅痕。

“怎麼了?”

蘇和的長笛剛碰到唇邊,見她臉色發白,指尖的銀鏈“當啷”一聲落在氈毯上。

小古麗正用骨簪挑開羊皮卷的夾層,聞言也抬起頭,發間彆著的海棠花乾簌簌抖了抖——那是今早從南宮舊址采來的,說是能安神,此刻卻像極了徐有貞甲胄碎片上的暗紅粉末。

阿依娜搖搖頭,想把那陣墜痛壓下去,喉嚨卻突然發緊。

她想起三日前在假阿依娜的藥箱裡翻出的那包褐色藥粉,當時隻當是尋常蒙汗藥,此刻卻覺得小腹裡像有團火在燒,燒得她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:“阿依娜,咱們瓦剌女子的身子金貴,要是沾了中原的‘鎖龍香’,月信會像被凍住的河,要麼不來,要來就帶著血煞。”

“鎖龍香...”她喃喃出聲,指尖猛地攥緊。

那藥粉的氣味突然在記憶裡清晰起來,混著龍腦香和血腥味,正是朱祁鈺禦書房裡常年燃著的香料。她記得去年作為使者覲見時,曾在偏殿聞到過同樣的味道,當時隻覺得嗆人,現在想來,那香氣裡藏著的冷意,竟和此刻小腹裡的墜痛如出一轍。

小古麗突然“啊”了一聲,骨簪從夾層裡挑出張泛黃的絹紙。上麵用回鶻文寫著幾行字,墨跡被水浸過,暈得厲害,卻能看清“南宮秘藥”“逐月而行”幾個字。“這是...巫醫記錄的配方?”她把絹紙湊到燈前,指腹劃過“牛膝”“三棱”幾個中原藥材名,聲音發顫,“後麵還畫著個月亮,旁邊標著初七...”

阿依娜的心跳猛地頓住。今天正是初七。

蘇和突然起身,靴底碾過地上的甲胄碎片,發出刺耳的摩擦聲。

他翻出腰間的皮囊,倒出三日前從明軍營地撿來的半塊乾糧,餅屑裡混著些白色的粉末,在火光下泛著冷光。

“那天巡邏的士兵說,朱祁鈺最近每頓都要吃這種摻了‘安神粉’的乾糧。”他用刀尖挑起一點粉末,湊到鼻尖聞了聞,眉頭瞬間擰成疙瘩,“這不是安神粉,是‘定坤丹’的藥渣——我母親當年生弟弟時吃過,說吃了能讓身子發沉,卻止不住血。”

帳外的風雪又緊了,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,踏在積雪上“咯吱”作響,像極了阿依娜此刻的心跳。她突然想起假阿依娜臨死前的眼神,那雙眼明明在笑,瞳孔裡卻像結了冰,嘴唇動了動,像是想說什麼,最後隻咳出一口血,濺在她手背上——那血的顏色偏暗,帶著股鐵鏽味,正是被秘藥催過的樣子。

“我前幾日喝了假阿依娜遞來的奶茶。”阿依娜的聲音有些發飄,指尖撫過手背那道早已淡去的血痕,“當時覺得味道有點苦,她說是加了安神的草藥...”

話音未落,小腹的墜痛突然加劇,像有把鈍刀在裡麵攪動。她彎下腰,額頭抵著冰冷的案幾,案上的青銅燈晃了晃,燈芯爆出的火星落在玉玨上,碎棱處竟滲出絲縷血絲,與她手背上的血痕融在一起,詭異地消失了。

“玉玨在吸你的血?”小古麗嚇得往後縮了縮,羊皮卷從膝頭滑落,露出卷尾那幅被火燎過的插圖——畫中女子跪在雪地,裙擺下淌出的血染紅了半片海棠,而她手中攥著的,正是半塊雙魚玉佩。

蘇和突然抓住阿依娜的手腕,指腹按在她的脈門上。他的指尖冰涼,帶著烈酒的氣息,卻壓不住她脈搏裡的躁動,像有股力氣要掙破皮膚,往玉玨的方向湧去。“你的脈...”他的聲音發沉,眼底的火光忽明忽暗,“跳得像打鼓,卻越來越弱,像是被什麼東西牽著走。”

阿依娜突然想起趙婉寧陶罐裡的人臉皮。那些皮子泡在藥水裡,邊緣泛著與玉玨相同的淡青色,當時隻覺得詭異,現在想來,那顏色或許不是藥水染的,是被人用秘法,把玉玨的靈氣種進了皮肉裡。

帳簾被風吹得“啪嗒”作響,掛在簾角的銅鈴晃出細碎的聲兒,像極了徐有貞甲胄上的銅環聲。阿依娜忍著痛抬頭,看見蘇和正盯著她鎖骨下的胎記——那枚月牙形的紅痕,此刻竟泛著與玉玨相同的光澤。“你這胎記...”他的喉結動了動,“和我父親當年描述的、失蹤的瓦剌公主一模一樣。”

小古麗突然捂住嘴,絹紙上的回鶻文在她眼前活了過來。“逐月而行”原來不是指月亮,是指“月氏”——她們瓦剌人原本的族名。而“南宮秘藥”的最後一味藥,畫的不是藥材,是個人形,心口處標著個“鈺”字。

小腹的墜痛突然變成尖銳的刺痛,阿依娜疼得悶哼一聲,玉玨從掌心滑落,在案幾上滾了兩圈,正好停在那半塊甲胄碎片旁。碎棱與碎片上的“鈺”字嚴絲合縫,像把鑰匙,猛地捅開了記憶裡塵封的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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