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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近萬壽節,三皇子宣瑾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。

雨水那日,按舊例宗室們是要帶著紅綢進宮和崇安帝共進家宴的,但就在前一晚,三皇子宣瑾出了事。

“是皇上說,記掛著三皇子殿下,今天要趕早出宮一趟,去三皇子府上看看三皇子,同他一起吃了家宴再回宮陪宗室們,賢妃娘娘覺得這是個天大的體麵,又覺得有皇上親自探望,三皇子必然能見好了,提前一天出了宮打點著。”馮管家一麵給鬱赦整理著衣襟一麵道,“三皇子病中憔悴,賢妃娘娘覺得這樣麵聖不敬,嗨……提前一天讓人準備了藥湯,給三皇子沐浴梳理,本來也沒什麼……”

馮管家取了玉佩來給鬱赦戴上,“三皇子自己也說了,覺得舒坦,要多泡一會兒,但誰知道……就是個下人們出去拿東西的功夫,三皇子竟被那熱氣熏的暈厥了過去,直直的就這麼滑進那浴桶裡了!半人高的金箍浴桶,躺著下去了,那不登時就沒了頂?”

馮管家拿起仆役遞上來的狐裘,給鬱赦裹好了,“也不知道嗆了多久,反正聽說,人撈上來時,那肚子都漲了起來,幾個太醫救治了半個時辰,差一點人就沒了……”

鬱赦接過仆役遞給他的小手爐,“救回來了,也快不行了吧?”

“就這一個月了。”馮管家歎氣,“您說這叫什麼事兒?之前還說能熬到春分呢,現在行了……”

鬱赦嗤笑:“他就不該去看宣瑾。”

馮管家當沒聽見,給鬱赦整了整狐裘,“世子一會兒去三皇子府上,露個臉就回來吧,不是什麼好地方,他府裡的園子裡還有小池塘,三皇子剛犯了黃泉水,晦氣,長公主說了,今年一整年不讓您靠近水處了。”

“他明明是自己體力不支淹在浴桶裡……”鬱赦說著說著愣了下,問道,“有人說宣瑾是犯了水?”

馮管家撇撇嘴,“說的更邪門的也有,還有人說,三皇子原本沒事的,是那浴桶底有女鬼在拉他的腳……唉,多半是伺候的人怕被株連,編出來的鬼話。”

鬱赦輕輕摩挲著小手爐,道,“仆役這麼說就算了,長公主為什麼也跟著這麼說呢?”

馮管家笑道:“還能因為什麼?擔心您唄,這次您就聽長公主的吧,這一年,沾水的地方不要去。”

“昨天。”鬱赦看向外麵,“長公主在哪邊歇下的?”

外麵一個下人進來了,低頭道:“回世子,昨晚長公主是在公主府歇下的。”

鬱赦問道:“王爺呢?”

下人回道:“也在公主府。”

鬱赦了然,擺擺手讓人下去了。

平日裡,鬱王爺和他的兩個庶子住在鬱王府,安國長公主住在公主府,鬱赦自己住在鬱王府彆院,幾人互不相擾,隻有鬱王爺偶爾歇在公主府。

馮管家不懂鬱赦問這個做什麼,試探道:“王爺宿在公主府怎麼了?您是覺得是王爺在托長公主提醒您,讓您避著水?”

鬱赦沒說是也沒說不是,反問:“你覺得他會信這種無稽之談?”

馮管家訕訕:“按理說是不信的,但王爺和公主如此在意您,不信也得信了,小心駛得萬年船嘛,王爺和公主是怕您有事,您就聽著唄。”

鬱赦莞爾:“皇子遇險,為什麼讓我跟著小心?關我什麼事?”

馮管家憋紅了臉,為難道:“世子……”

“行,我不說了。”鬱赦吩咐道,“備車吧。”

馮管家道:“等會兒吧,長公主這會兒怕是還沒梳洗停當,您一會兒再去公主府不遲。”

“我不跟長公主一起去了。”鬱赦道,“我早點過去,嚇唬嚇唬宣璟。”

馮管家急道:“那怎麼行!長公主特意說了!三皇子府裡那個池子裡有活水,故而隆冬裡也隻結了一層薄冰,一想起來就讓人不安,長公主不放心您,讓你跟著她一起去一起回……世子!”

鬱赦聽也不聽,自己早走了。

三皇子府。

前來探病的宗親絡繹不絕,但大多連三皇子內院都進不去,裡外亂糟糟的,鬱赦走過場似得在三皇子院外看了兩眼就走了,不等他去尋宣璟,宣璟先氣衝衝的找了過來。

鬱王府是五皇子宣瓊的外家,故而鬱赦和宣璟自小就相互防備,並不親厚。

宣璟長大後性情愈發衝動急躁,鬱赦則是破罐破摔不給任何人臉麵,故而近幾年兩人徹底撕破了臉皮,例行的虛與委蛇都沒了,隨時隨地都能吵起來。

“鬱赦!你前幾日是什麼意思?”宣璟推開攔著他的人,暴怒道,“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!光天化日之下抓我府裡的人!誰讓你抓他的!”

“哦……林思啊。”鬱赦這才想起來,笑道,“他回去跟你告狀了?”

“他沒說,我就不知道了?!”宣璟冷笑,“鬱子宥……彆人捧著你,我可不捧著你,這事兒你給我個說法,不然我定要參你們大理寺一本!我倒是想知道知道,大理寺的人,什麼時候成了你府上的家將了,竟由著你這麼差遣!”

“好大的威風……”鬱赦上下看了宣璟一眼,一笑,“果然是不一樣了。”

宣璟一怔:“什麼不一樣了?”

“四皇子的地位如今不一樣了啊。”鬱赦往三皇子內院看了一眼,“裡麵那位一走,你就是皇上的長子了,確實能跟我叫板了。”

鬱赦點點頭,“熬了這麼多年,不容易,恭喜。”

“你……”宣璟被戳中了心事,惱羞成怒,“我從沒這麼想過!再說我三哥定然會安然無恙的!”

“希望是吧。”鬱赦真心實意道,“我比你更盼著他長命百歲,不然下麵輪到誰,還真不好說。”

鬱赦轉身就要走,宣璟被鬱赦唬住了,遲疑道:“你……這話什麼意思?”

“沒什麼意思。”鬱赦回頭,“看在……當年同窗的份上勸你一句,夢彆做太好,心彆安太早。”

“等下!你……你給我站住!”宣璟聽出鬱赦話中有話了,幾步走過來攔著鬱赦,“你這話什麼意思?你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也聽說……”

鬱赦挑眉:“聽說什麼?”

宣璟不太敢說。

他今天也聽到一些鬼鬼神神的傳聞。

他聽說三皇子宣瑾是被女鬼抓進水裡的。

他聽說宣瑾府裡的池塘不乾不淨。

他還聽人又翻騰起陳年舊事,說崇安帝於子孫運弱,膝下的兒子大多養不住……

宣瑾要不行了,宣璟心裡自然是隱隱欣喜的,崇安帝剩下的兩個兒子中,自己若能居長,就又是多了一重勝算。

但想起那流言,宣璟又隱隱不安了起來。

宣璟低聲急促問道:“你說‘下麵輪到誰’,是什麼意思?!”

鬱赦見宣璟眼神飄忽,滿意了,“字麵兒上的意思,你都聽不懂,你是蠢嗎?”

說罷走了,宣璟還想攔他,奈何前麵人多,再拉拉扯扯實在不好看,生生忍下了。

宣璟看著鬱赦的背影,狠狠道,“你比我還大幾個月呢……輪也先輪你!”

宣璟本是來找鬱赦麻煩的,現在麻煩沒找到,還被鬱赦嚇唬了一頓,什麼心情也沒有了,匆匆走了。

另一邊,鐘宛帶著宣瑞和宣瑜,規規矩矩的進了三皇子府,跟著眾人一起走過場。

宣瑞完全是被趕鴨子上架來的,他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宣瑾病情如何,但京中宗親全來了,他不得不也帶著幼弟來充個人頭,他頻頻側頭看鐘宛,忐忑不定道:“不會讓我們進去看他吧?我就算了……宣瑜萬一不會說話,壞了規矩怎麼辦?”

“沒事,宣瑜可以不說話。”鐘宛叮囑道,“這種日子,沒人會注意到你們,進了裡麵,自有他們府中的人來接引,跟著就行了。”

宣瑞清楚鐘宛這身份肯定是進不去的,無奈點頭,拉著宣瑜進去了。

鐘宛走到倒座房前,看著幾株紅梅出神。

鐘宛原本還懷著一絲期望,盼著三皇子能爭口氣,多撐倆月,容宣瑞他們回黔安後再斷氣,萬萬沒想到,這位自己差點把自己淹死了。

“是鐘少爺嗎?”

鐘宛回頭,一個仆役躬身道:“小人乃長公主府廝役。”

鐘宛認出仆役身上的腰牌,略點了點頭,“不知……”

“鐘少爺彆擔心。”那仆役溫和一笑,“長公主剛才在裡麵陪著賢妃娘娘,看到黔安王後,聊起些舊事,因說起當年鐘少爺也是在鬱王府住過一段日子的,長公主一聽說鐘少爺也來了,就讓小人來尋,說想見見。”

鐘宛遲疑片刻,笑著從袖中拿了個荷包出來,拉起這仆役的手,“不知長公主怎麼這麼有興致,是不是我們王爺……”

“可不敢。”仆役側身躲了,婉拒道,“我們公主府上沒這個規矩的,小人絕不能收少爺的東西。”

鐘宛也知道安國長公主上規矩大,無奈點頭:“那煩請小管家引路吧。”

仆役起身,帶著鐘宛進了內院。

當年在鬱王府彆院住著的時候,鐘宛見鬱赦並不喜歡文國公的孫女,在奇珍軒一頓裝瘋賣傻,嚇跑了文國公少爺,果真攪黃了二人的婚事。

文國公夫人以“小女屬相不吉,恐於世子相克”為由,順順當當的退了親。

安國長公主大怒,派人來押鐘宛去公主府上,要親眼看看這是個什麼牛鬼蛇神,但來人卻連鬱王府彆院都沒能進去。

鬱赦自己下的令:除他以外,任何人不得入彆院。

從那到鐘宛離開鬱王府彆院,安國長公主始終未曾見過鐘宛一麵。

鐘宛苦笑,今天終於能見著了,新仇舊恨,一起算吧。

仆役帶著鐘宛走了許久,終於繞到了內院廂房,仆役在院外停住了腳,道:“裡麵小人不能去了,請鐘少爺自己進去吧。”

鐘宛點頭:“有勞。”

鐘宛整了整衣冠,進了廂房……

“唔……”

鐘宛一進屋就被人捂住了嘴,按在了牆上。

鐘宛瞳孔瞬間放大,剛要還手,突然愣了下,泄了氣,不做掙紮了。

鬱赦鎖著鐘宛的手臂,一笑:“對不住,騙了你……但不借著長公主的名義,你怕是不會老老實實的過來。”

鐘宛心裡竄起幾分火,想咬鬱赦的手一下。

鬱赦偏頭細看他臉色,好一會兒低聲道,“……寶寶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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