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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次日早上。

  天光大亮。

  地麵有霜。

  在衙役們的緊張忙碌之下,縣衙裡的屍體已經運走,血液也全部清理乾淨,又恢複了往常模樣。

  但是,模樣雖然恢複,但昨夜的那場屠戮卻早已刻進每個人的心裡,讓他們如遭夢魘,無法磨滅。

  整個衙門裡,也似乎依舊充斥著揮之不去的血腥。

  司馬信的隨從們應該也都是上過戰場的狠角色,愣是將廝殺變成屠殺,他們竟然連一個受傷的都沒有。

  而崔嘯天這邊,卻一共死了十九個,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。

  屍體全都被送去義莊,義莊也已經屍滿為患。

  之前在大牢自殺的李老漢,剛剛去世的童縣令,還有盧玉勝、劉三洋,甚至連死在潘玉郎家裡的丫鬟桑兒,也都在那裡躺著呢。

  幸虧現在是寒冷冬天,要是換做夏天,指不定臭成什麼樣子……

  此時此刻,宋知禮、徐真等人都在衙門後院的某間客房內。

  由於崔猛的病情忽然加重,已經被轉移到這裡,由專門請來的郎中醫治。

  之前已經問過崔嘯天的手下,他們說崔猛得的病叫做羊暈症,一旦發作就會口吐白沫,渾身抽搐,好幾天才能緩過來,平日裡一直在用中藥調理。

  昨晚的抓捕與審訊,誘使崔猛發病,現在雖然不算昏迷,卻一直翻著白眼,身體不停哆嗦,彆說審訊,連基本交流都做不到。

  宋知禮自然急得不行,問郎中何時才能恢複,郎中也連連搖頭,說病人需要精心調理,恐怕得用兩三天的時間……

  看著嘴角還在泛著白沫的崔猛,徐真自然知道,他得的是重度癲癇。隻要不讓他咬了舌頭,性命暫時應該無礙。

  其實,他記得《妖道》醫術篇裡,記載了一種類似腎上腺素的丹藥配方,服用此藥之後能讓崔猛立刻恢複精神,接受審訊。

  隻不過,那種藥對身體傷害極大,甚至有可能傷了性命。

  當然,徐真現在並不打算去配置什麼丹藥,因為崔猛現在這種情況,反而是他最願意看到的。

  然而,宋知禮卻已經快要瘋了,從病房出來之後,他非要吵著去親自審訊崔嘯天,要讓崔嘯天說出崔猛就是鬼麵殺手的事實。

  陳厚祿與沈名臣等人趕緊勸阻,說崔嘯天經驗豐富,意誌堅定,慢說司馬大人不讓用刑,就是給他用刑也必然問不出什麼。

  而且,宋知禮沒有審訊經驗,有可能審訊不成,反而被崔嘯天套去情報,那可就得不償失。

  “那怎麼辦?我沒有經驗,但你們有啊,”宋知禮已經變得神經質,他指著程梟說道,“你有經驗,你去給我審崔嘯天,快去,去啊!”

  “大人……”程梟趕緊辯解,“我去也沒用啊,不讓用刑,我……我怎麼審?崔嘯天是什麼人,光嚇唬他可是沒用啊!”

  “那也給我去!”宋知禮瘋狂大叫,“用他兒子的性命威脅他,不說實話就殺他兒子……”

  很明顯,宋知禮已經失去了理智,他的話根本就是邏輯硬傷,崔嘯天不說實話就殺他兒子,說了實話他兒子就是鬼麵殺手,一樣不是死?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程梟也是懵了,看樣子,似乎還真的動了去審崔嘯天的心思。

  “不行,不行啊!”沈名臣趕緊勸阻,“在沒有做好準備之前,我們誰都不能去審崔嘯天,想想看,崔嘯天必然會恐嚇審訊者,嚇唬他或者賄賂他,萬一得逞了,那咱們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!”

  沈名臣的話說得已經足夠直白,那就是萬一審訊者禁不住誘惑倒了戈,那可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。

  以程梟為例,他現在正處在各種麻煩之中,一旦崔嘯天答應幫他解決這些麻煩,還會給他大好前途,那麼依程梟的性格,被“招安”的可能性斷然不小。

  如此一來,還不如不審的好。

  “那怎麼辦?那怎麼辦!?你們說該怎麼辦!!?”宋知禮嚎啕大叫,“已經第八天了,第八天了!鬼麵殺手抓到了,崔嘯天也抓到了,可……我們卻什麼也做不了,為什麼!?

  “不行……我們……我們不能等了,我不能等了,我等不起了啊……”

  誰知,由於宋知禮太過激動,他一口氣沒有上來,竟然白眼一番,仰麵栽倒。

  “宋大人!”沈名臣眼疾手快,趕緊將其扶住。

  但見宋知禮不停抽動,似乎正在用力呼吸,卻吸不進新鮮空氣。

  “宋大人!”

  其他人全都嚇壞,立刻圍攏過來。

  沈名臣趕緊給宋知禮掐人中,陳厚祿亦是撩開長袍,朝宋知禮臉上扇風……

  緩了好半天,宋知禮這才幽幽轉醒,但氣色卻是格外虛弱。

  但見這位宋大人發髻散亂,灰頭土臉,衣衫淩亂,上麵還沾有斑斑血跡,看著好生狼狽。

  “快,”陳厚祿趕緊喊來貼身仆從,命令道,“趕緊把宋大人攙回家裡休息,這幾日,大人驚思憂慮,終不得歇,快快讓宋夫人熬點兒參湯給大人服用,好好休息吧!”

  “是是是……”

  仆從們也是全都嚇壞,當即攙扶著宋知禮去到後院。

  在回家的路上,宋知禮還一直不忘念叨著:“想……想辦法,你們要想辦法,快點兒想辦法啊……”

  誰知,他正說著,卻發現手裡麵竟然多了一樣東西。

  低頭一看,竟然是一張紙條,不知是誰塞給他的?

  他當即推開仆從,打開紙條,但見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小字:“水能載舟亦能覆舟。”

  看到這幾個字,宋知禮的眉頭先是倏然緊皺,可在思慮良久之後,卻又漸漸舒展開來。似是領悟了什麼……

  ……

  宋知禮被送走之後,陳厚祿也已經沒了踱步的力氣,好似泄了氣的皮球一般,癱軟在內堂的太師椅上。

  到了這個時候,他也不再著急簽字的事。

  因為就算宋知禮簽了字,也沒什麼用了。

  無論是和尚事件,重啟調查鬼麵殺手,還是逮捕崔嘯天,自己都全程在場,就算現在能夠退休,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?

  唉……

  他現在唯一後悔的,就是前幾年為什麼不早點兒退休,與家中成群的小妾們共享天倫之樂豈不美哉?

  可惜啊……

  小妾們恐怕很快得去伺候彆的老爺了……

  “宋知禮,宋知禮……你給我出來!”

  就在陳厚祿唉聲歎氣之時,司馬信忽然大踏步衝了進來,邊走邊喊著宋知禮的名字。

  陳厚祿急忙起身,向他解釋宋知禮因為身體不適,已經去到後院休息。

  “你們是怎麼搞的?”司馬信往椅子上一癱,埋怨道,“刑部的人到現在也沒來,白白讓我們等了一個晚上!”

  “是是是,”陳厚祿低頭挨熊,可聽著聽著感覺哪裡不對。

  昨天晚上,不是你讓我們做準備的嗎?

  我們也白白等了一個晚上啊,現在人沒來,怎麼反倒埋怨起我們來了?

  “這倒好,刑部的人沒有等來,倒是等來崔嘯天,”司馬信還在氣鼓鼓地埋怨著,“要不是你們那麼早通知我們過來,我們也不會趕上這檔子破事,哼……”

  哎?

  陳厚祿越聽越不對勁。

  不對啊?

  誰通知誰?

  昨天晚上明明是你們派人來通知的我們嘛!那個傳信的小夥子,甚至都忘了跟我要賞錢……

  哎?

  等等……

  陳厚祿忽然意識到什麼,心裡頓時咯噔一聲。

  是啊,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,怎麼感覺那麼巧合,那麼刻意呢?

  如果不是為了迎接刑部,司馬信等人就不會來衙門,也就不會與崔嘯天的人發生衝突,促使衙門當場抓住了崔嘯天……

  還有,那個報信的人,似乎並沒有在司馬信的隨從之中啊?

  難道……

  難道……

  整件事都是有人在幕後操縱……

  震驚之中,陳厚祿趕緊抬起頭,想要跟司馬信確認一下,到底是誰先通知的誰?

  可就在如此關鍵時刻,站班衙役忽然急匆匆地跑了過來,高聲喊道:

  “大人,刑部的人來了,來了……”

  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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